鏡週刊 2019年10月01日1

**立法院6月三讀通過《工廠管理輔導法》修正案，可能使非法占用農地的工廠就地合法，導致許多環團抗議，認為會毀農滅國，不料，如此爭議的法案，卻成了民代、助理眼中的另一種「商機」。

本刊接獲爆料，指台南市議長郭信良服務處主任黃龍生對外招攬違法工廠業者，收取高額費用協助他們申請納管為「特定登記工廠」，本刊直擊黃的攬客過程，只見他大肆吹噓並保證沒過全額退費，甚至還可結合太陽能廠商抵銷部分代書費。

知情人士質疑，中央已表態要嚴格把關，黃憑什麼敢打包票？除非他利用議長施壓，否則根本就是詐財！

近來台南地區流傳一張標榜「臨時工廠代辦登記費無完成全額退費」「服務處向配合地政士代書爭取」「特由服務處及律師事務所簽約見證」的傳單，讓許多想就地合法的工廠老闆看了大為心動，傳單上更印著台南市議長郭信良辦公室主任黃龍生的名片，讓觀者莫不恍然大悟，直呼議長夠力！

為瞭解議長郭信良服務處是否真成為承攬「非法工廠納管」生意的登記處，9月17日下午，本刊記者佯裝占用農地的違法工廠老闆，前往服務處一探究竟。

一進入服務處，記者拿著傳單表明要詢問農地工廠合法化的問題，並說是朋友介紹來找服務處主任黃龍生。

服務處人員毫不避諱地回說：「黃主任在忙，等一下就來跟您說明。」沒多久，黃龍生拿著傳單與相關法令資料現身，詢問記者工廠的實際情形，並老練地建議，最好連住家也當作「管理室」，變更成工業用地，反正只需繳納公告地價的15％當回饋金即可，相當划算。

記者問及申辦的成功率，黃龍生胸有成竹地笑回：「辦不過，保證全額退費。」接著他主動詢問工廠的消防設備，進一步說：「全台南最強的幾家消防設備顧問公司生意太好，排隊的case很多，常坐地起價，我幫你介紹幾家跟服務處有配合的。」在他口中，好像只要是服務處介紹的，都可無往不利。

接著記者又提問有關傳單上所說，搭配太陽能廠商將廠房屋頂出租售電，會預付租金，可降低業主支付代書費壓力一事，黃則表示若有約一甲的面積，能出租給太陽能廠商，一年可得租金40萬元，但還是得看廠房實際面積計算，才知道可以折抵多少「代書費」。

談到敏感的費用問題，黃說一般代書辦這種案件收3萬元，但只是照程序送件；他們服務處與某代書簽約，這位代書辦過許多成功案例，所以收費15萬元，黃龍生還將其他議員拉下水，「別的議員那邊收費15萬到30萬元，議長這邊算是最便宜的了！」

合作律師　曾遭控無照

接著，黃更拍胸脯保證，只要跟服務處簽約合作，辦不成就退費，而且簽約時有律師見證，若代書收了錢，辦不成又不退費，律師可代為提告。最後，他請記者留下電話，過不到一個小時，傳單上的「郭姓女律師」便主動打電話詢問記者，何時可以到工廠現勘？看得出這夥人相當積極招攬業務。

本刊調查，這名自稱律師的郭女，曾在2016年遭人檢舉違反《律師法》，指她根本不是律師，如今卻與議長服務處主任包攬行政單位審查案件，讓人有不知今夕是何夕之嘆！

農地工廠　納管應嚴審

占用農地的非法工廠業者為何對登記納管成為「特定登記工廠」趨之若鶩？今年6月20日立法院三讀通過《工廠管理輔導法》修正案，規定在2016年5月20日後，不容許新增未登記工廠，否則地方政府可停水、停電並拆除；若地方政府不作為，中央機關也可逕予停水、停電；在此之前既有未登記的工廠，若屬中高汙染，將輔導遷廠、關廠或轉型。

至於農地上的低汙染工廠，得在修法後2年內，向地方政府申請納管、繳交納管輔導金，3年內提出工廠改善計畫，經核定後須在2年內改善完成，若有正當理由未能改善者，還可申請展延，最長需在納管後10年內完成改善。

取得登記者還需要每年繳交營運管理金，直到取得土地、建物合法使用證明文件為止，完成土地變更後才能申請工廠登記。為了督促登記者能盡早完成相關程序，更明定「特定工廠登記」有效期限，到這次修法施行日起的20年為止。

簡單來說，《工輔法》讓這些非法工廠可以利用合法程序，將農地變更成工業用地，屆時地價就可暴漲數10倍，也難怪為數眾多的違法業者想把握這個機會「打通關節」，即使多花點錢也無所謂。

對此，知情人士指出，《工輔法》本身就相當具有爭議，環保團體之前曾到立法院抗議，高喊「毀農滅國」口號，沒想到現在卻變成有心人眼中的商機，質疑其中可能隱藏民代與官員勾結的「默契」。

該人士表示，行政院強調低汙染工廠須通過嚴格標準，才能以特定工廠形式就地納管，申請過程需經許多專業審查，在在牽涉到地方政府及經濟部的行政裁量權，區區一個議長服務處主任憑什麼敢打包票保證通過？

修工輔法　引環團抗議

環團人士黃煥彰教授指出，非法工廠一旦侵入農業區，不僅會汙染稻田、土壤及地下水，造成農地被破壞，使農民收入銳減，農地價格也會因此上漲；但本應拆遷、停業的非法工廠，卻因「法不治眾」得以就地合法，根本是惡的循環。

根據環團調查，2008年全國約有8萬家非法占用農地的工廠，到了2016年卻變成12萬家。更糟的是，這些非法工廠若汙染水土被政府抽檢到，也只能勒令地主該農地休耕2年，此外沒有任何裁罰，根本解決不了違法工廠在農地林立的問題。

黃煥彰表示，這些違法工廠業者即便依程序申請就地合法，但工廠本身仍是蓋在大片農田中，相關單位是要依照農業灌溉水還是工業廢水排放標準來監督？且這些工廠就地合法後，一定會影響糧食安全，再者，合法於工業區買地蓋工廠的業者，一坪地要價10幾萬元，非法工廠幾千元買一坪農地，卻賴著等政府修法，如此不公不義的狀況，政府與民代竟然還成為幫凶！

律師李學鏞則質疑，辦理特定工廠登記審查，是否為議長職權？議長服務處主任對辦理特定工廠登記是否許可有沒有影響力？此外，黃龍生聲稱可以搭配太陽能減少工廠業者花費，太陽能廠商會不計成本，預先支付租金，可見該廠商對於和台電簽訂太陽能光電躉售有十足把握，又是誰在挺該廠商？為此，他建議檢調單位應徹查相關人等的金流往來。

過去事蹟　政壇惹爭議

事實上，郭信良服務處包攬特登工廠申辦，政界人士並不意外。剛接任總統蔡英文台南後援會總會長的無黨籍台南市議長郭信良，在台南政壇是個爭議人物，去年台南市議會正副議長選舉，57席當中，民進黨占有25席、國民黨16席，其餘則為小黨或無黨籍；議長選舉未獲民進黨提名的郭信良，在選舉前表態要退黨參選，與無黨籍的林炳利搭檔，獲國民黨相挺而勝出；跑票投郭信良的民進黨議員陳怡珍等3人也隨即退黨。

2017年，環保署推動「宮廟減香」政策宣導，卻演變成一場政治風暴。當時，網路謠言散布政府要「滅香封爐」，點燃宗教界怒火。有意角逐台南市長大位的立委陳亭妃，與時任台南市副議長的郭信良遭點名，為搶宗教票，不惜拿滅香傷小英；在蔡總統與環保署接連出面澄清絕無滅香後，郭信良接受地方媒體採訪仍聲稱，政府實施《宗教法》和《空汙法》，就是禁香、滅香，是「滅教」的政策，他將不惜拚命捍衛宗教自由。

涉嫌不法　事實待釐清

此外，郭信良也曾經涉及司法案件，2009年檢方偵辦「台南市海佃國中新建校舍工程弊案」，查出郭涉嫌在工程招標時，佯稱取得委員名單，收取建築師事務所酬金，又教唆教育處長王水文和海佃國中校長洪麗里變更招標方式，被起訴求刑7年；王、洪2人則依違反《貪汙治罪條例》起訴。

2015年郭信良又涉及「官田鋼鐵索賄案」，檢方指控，郭信良與助理郭仲進在2011年8月和官田鋼鐵榮譽董事長陳協同餐敘時，表示如果讓他處理官田生產的廢渣，環評就能通過，陳男交付700萬元前金後，環評案卻未過關，於是終止支付尾款，台南地院認為，郭信良收取700萬元，但事後無法阻止群眾及議員的抗爭行動，不能因此認為他從一開始就存有詐騙犯意，最後判他無罪。

此次郭的服務處主任黃龍生又大剌剌地對外招攬違法工廠業者，聲稱可協助其就地合法，還保證不過就全額退費，究竟是郭的授意？還是黃利用議長老闆的權勢在外牟利？郭信良恐怕都得出面說清楚、講明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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